觀點
懷念殖民時代的香港
余詠恩 2012年12月26日
香港
最近,我走進了一家小麵館,付賬時,我遞過去了一枚印有英國女王頭像的殖民時代一元硬幣。可是我立即感到一陣懊悔。
我向店主解釋道,"對不起,我能把它換回來嗎?我想留下那個有女王頭像的硬幣。"然後向錢箱里投了一枚帶有紫荊花圖案的一元硬幣,拿回了我的舊硬幣。店主皺了皺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困惑。我並不喜歡生活在殖民政府統治下的日子。對我們忍受過的屈辱我也記憶猶新:上世紀70年代我還是個孩子,我記得附近的英國學校學生,總是習慣性地在排隊等車時插隊。遲至1997年,白人同事公開表現出的種族歧視態度還是會讓我感到震驚:一位同事甚至對我說"回家吃雞腳去",當我面露慍色時,他竟然笑了起來。
所以,雖然我大部分的成長階段是在英國度過的,但是我依然期待着香港主權在1997年移交給中國。我在7月的交接儀式舉行前數月回到香港,讓我的英國朋友十分擔心,他們不明白我為什麼與那些努力離開香港的人走相反的方向。從20世紀80年代起,許多害怕共產黨統治的香港人都已經移民了。可是我告訴我的英國朋友:是時候我們可以自豪地稱自己是中國人了。
那麼,為何15年之後,我卻緊握着一枚有英國女王頭像的硬幣不放?
也許,這僅僅是出於懷舊。但是,更可能的,是我想抓住一些能與回歸前的生活聯繫起來的東西。根據"一國兩制"的安排,中國政府承諾,我們的自由在香港回歸後將保持50年不變,但近年中國內地開始越來越高調地插手香港事務,讓很多香港人都感覺憂慮。
可能是來自中央政府的授意,香港政府今年試圖在學校引入國民教育課程,使香港人的不滿情緒爆發,導致數以萬計的香港人走上街頭表示抗議。
香港政府倡議立法的第二十三條反顛覆法,將會限制言論和出版自由,但它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懸掛在我們的頭頂。這草案在2003年遭到50萬民眾遊行反對後被擱置,但是內地官員近年反覆提醒我們,為二十三條立法是香港的憲制責任。
香港的新聞自由也受到了影響。香港在無國界記者(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發佈的全球新聞自由指數排名中,從2002年的第18位下滑到了2011年至2012年的第54位。長期以來,新聞記者一直抱怨有一隻"無形之手"在促使本地媒體進行自我審查。據報道,中國政府的駐港代表機構中聯辦今年曾直接聯繫過一家報紙的管理層,對該報的報道表示不滿。
香港的民主發展始於殖民統治結束之前。但在2004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否定了2012年實現普選的目標後,民主發展的趨勢發生逆轉。雖然全國人大常委會後來決定,香港特首和立法會(相當於議會)"可以"在2017年由普選產生,但很多人都擔心中央政府不會信守承諾。
我們的新任特首梁振英是由1132人組成的團體選出來的,其中大部分人都偏向北京。香港人也將他視為北京派來的人,普遍不信任他。儘管他否認了說他是秘密共產黨員的傳言,但許多人依然對他持懷疑態度。
當然,除了上述這些令人失望的方面外,人們還抱怨,內地人的湧入正在改變香港原來的生活方式。每年有數以萬計的內地媽媽湧入香港的醫院產子,有2800萬內地遊客過境,前來已然擁擠不堪的香港旅遊,使許多香港人感到不堪重負。
在今年的反政府遊行中,有幾十名抗議者揮舞着香港殖民時代的旗幟,旗上帶有英國國旗的"米字"圖樣,這引起了北京方面的警覺。一名中國官員甚至警告,"港獨"勢力"像病毒一樣蔓延得很快"。
但北京方面大可不必擔心。實際上沒有幾個香港人相信獨立是可行的方案。香港人公開展示對過去殖民時代的懷念,其實並不是對英國統治者的感情,而是對那時代所享受到的自由的懷念。回歸前的政府不干涉我們自己的生活,也沒有試圖打壓媒體、向年輕人灌輸思想。
這同時也顯示出了人們的無奈:我們的領導人是有北京方面的認可,而不是我們的認可,我們對自己的地方如何管治,也很難發揮影響力。
解決辦法其實很簡單:堅持已故的鄧小平的"一國兩制"方案,允許我們繼續享有自由和原來的生活方式。這樣,人們就不須再揮舞殖民時代的旗幟,我也不用再收藏印有女王頭像的硬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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