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9年回国已经十年，从监管部门到国内机构，再到内资海外机构，最终回到外资金融机构，战场还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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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发证券辞职当天，汤晓东（Tony Tang）就收到了全球资管巨擘贝莱德（BlackRock）中国区主管的offer，他将于2019年7月正式上任。4月17日，贝莱德正式对外宣布了这一消息，汤晓东将负责和执行贝莱德在中国的长期业务战略。
贝莱德主席和首席执行官劳伦斯·芬克 (Laurence D. Fink) 对此任命表示："中国是我们全球发展战略的重点。汤晓东的委任彰显我们致力通过发挥贝莱德的全球经验和专业知识，成为中国资产管理行业解决方案的一部分。"
汤晓东则表示："中国进一步开放资产管理行业的决心，以及国内外投资者日益增长的需求，为我们提供了巨大的机遇。凭借多元化的投资平台，以及在信息技术和投资组合构建方面的卓越能力，贝莱德已经做好充分准备为这个重要的投资者群体提供服务。"
兜兜转转10年后，汤晓东还是回到了国际金融机构。
I. 辞任广发证券副总经理
2019年3月，广发证券（000776.SZ）正式爆出境外孙公司广发投资（香港）有限公司（下称广发香港）设立的对冲基金投资亏损案。在这一风险事件发生后，担任广发香港CEO的汤晓东辞职，也在市场预料之中。
4月15日晚，广发证券公告称于4月13日收到汤晓东的书面辞职函，汤晓东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广发证券副总经理职务。该书面辞职函自送达公司之日起生效。"汤晓东与公司董事会及管理层并无歧见，亦无任何有关辞任的事宜须提呈各股东注意。"广发证券称。
这距离汤晓东加盟广发证券尚不足一年。2018年6月，汤晓东正式出任了广发证券副总经理兼任广发香港的CEO。当时广发证券看好汤晓东对海外资管机构的熟悉度和国际经验，希望帮助广发证券推进国际化，中短期目标是跻身香港中资券商第一梯队（参见财新我闻"金融人·事"2018年5月17日"汤晓东加盟广发证券 负责香港资本市场开疆拓土"），但事后看来，也许广发证券更看好的是他在外资金融机构复杂信用衍生品交易的履历。
加入广发证券后，汤晓东就遇上了广发证券离岸对冲基金亏损的大雷。而曾经在多个知名外资机构衍生品部门工作过多年的汤晓东，也无力回天。
这只名为Pandion 的对冲基金2016年在开曼注册成立，是以衍生品对冲策略为主的多元策略基金，聘请了来自法兴、高盛的外籍投资经理，这次出事产品做的是新兴市场的汇率方差掉期，也就是波动率产品。但问题就出在这一策略上。这种衍生品交易极其复杂难懂，只能柜台交易，很大程度依赖外资大行经纪商的服务。但由于市场的流动性不足，实际上在赢钱的时候有上限，赚的不多，而在亏钱的时候也很难及时斩仓，需要不断补足保证金。
Pandion 基金的业绩表现起初较为平稳，到2018年7月时，账面盈利累计有2000万美元。自2018年8月起，受新兴市场外汇剧烈波动和相关市场流动性缺乏等因素影响，基金遭受了重大损失。至2018年底为止，广发香港共追加了三次投资，使得基金投入规模达到9000多万美元，但亏损殆尽，净值更变成了-0.44亿美元（参见财新我闻"金融人·事"2019年4月3日"复盘广发离岸对冲基金亏损案 "对坑基金"得与失"、我闻"风险配置大发现"近期对这一事件也有系列讨论和分析）。
在反复推敲了相关法律意见后，广发证券于2019年3月31日向开曼群岛法院提出了对这只基金清盘，广发由此止损，亏损9000多万美元。为此，广发证券2018年净利润减少了9.19亿元。而这一对冲基金的经纪商花旗银行因为给这只基金做了融资，也遭受了巨大损失，损失大约在5000万美元左右，并已将负责这一交易的部门经理解雇。
除了市场原因，这次风险事件暴露了广发证券国际化过程中的内控薄弱，对衍生品交易策略缺乏判断力、对投资经理缺乏有效的风控手段。3月25日，广东证监局对广发证券采取行政监管措施，督促其建立并持续完善覆盖境外机构的合规管理、风险管理和内部控制体系。
同期，汤晓东和广发证券之间达成谅解，他不日从广发证券辞职。对此，业内人士颇为惋惜，认为汤晓东到广发证券时间太短，来不及施展手脚，就遇上这样的事，运气实在不好。
II. 汤晓东其人
现年51岁的汤晓东生于1968年， 1991年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后赴美留学，在美国德雷克赛尔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分别取得物理学、计算机学、工商管理学等专业的硕士学位。早年曾做过软件工程师，自2000年起，步入华尔街，先后在摩根大通、荷兰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格林尼治资本等机构的衍生品交易部门担任交易经理、交易总监、董事总经理等职位。
2009年，在证监会引进海外人才的"千人计划"的邀请下，汤晓东回国，先在证监会规划委担任高级顾问，后任基金监管部副巡视员。在同批海归人士中，汤晓东是证监会当时引入职务最高的一位专业人士，且有华尔街一线机构的实战背景，也被寄予较高期望。
在基金部任职期间，汤晓东积极向境外机构推荐中国市场，曾当选为国际证监会组织新兴市场资产管理工作组主席，参与了国际资产管理监管原则的制定。2013年1月，汤晓东任国际部副主任，在此期间中国证监会和外汇局大幅度放宽了QFII机构的门槛和投资额度，并帮助中国市场相关机构和证券交易所向欧美市场做投资和推介。
汤晓东的妻子高梅也是业内知名和罕见的华裔女性对冲基金经理，供职于华尔街，与汤晓东有两子，大儿子就读于斯坦福大学。
在证监会工作期间，汤晓东未能及时擢升为国际部主任，这和体制内的一些条条框框不无关系。2014年8月，汤晓东辞职，加入中信集团，先任华夏基金督察长，后成为总经理。
另有媒体报道称，2015年8月股灾发生后，证监会曾一度希望汤晓东能回证监会帮助处理危机，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这一动议未能实现。
无论是在证监会还是在机构期间，汤晓东给人的印象都是温文尔雅，为人持重宽厚，专业水平高，也有为公共事业服务的情怀。他在证监会期间致力于向境外机构投资者推介中国资本市场，离开监管部门后，继续利用自己与华尔街的联系，积极促进中美两国的民间经贸交流和对话。
到国内的市场机构工作后，汤晓东在推进国内机构与境外市场交流合作方面也做了很多尝试。但也有业内评价认为，他并不是特别适应国内机构间的江湖文化，可能不善于协调各种微妙复杂的关系；采取的一些策略着眼长期，短期内却可能落后于激烈竞争的同业。这在一切向业绩排名和资产规模等短期绩效看齐的国内市场，意味着要承受来自方方面面不小的压力。这种某种程度上的水土不服，在他处理华夏基金内部矛盾和相关风险事件的时候，也有所体现。
III. 三年半华夏基金生涯
汤晓东在华夏基任职三年半，既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带领华夏基金与多个国际伙伴建立合作关系，有效推进国际业务策略的本土化，如华夏基金与罗素投资联合开展FOF研究、与海外量化型资产管理公司TOBAM展开战略合作、与磐安资产管理公司（PanAgora）推出华夏睿磐系列资产管理计划等；但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参见财新我闻"金融人·事"2018年4月28日"华夏基金人事地震 公募基金为何不死不活"），包括处理2016年底遭遇的货币基金流动性危机。
2016 年12月14日，华夏基金旗下货币基金传出"爆仓"的传言，市场恐慌情绪在12月15日达到顶点，各期限国债期货主力合约纷纷跌停，以15分钟的熔断收市，系历史上首次，哀嚎一片。
据财新记者事后了解，当时的情况是邮储银行要按计划赎回几百亿元委外资金，华夏旗下的货币基金本已准备好相应头寸，但是上述"爆仓"的传言不胫而走之后，多家商业银行纷纷要求提前赎回华夏基金旗下的货币基金。而华夏基金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澄清，当晚的公告也没有起到相应效果，第二天不得不面临更多商业银行的赎回申请，不可避免地出现负偏离度指标。
当时面临此种窘境的并非华夏基金一家，还包括银华基金等。事后看，华夏基金当时的决策可能有所失误，主要表现在没有下定决心，在负偏离出现之初尽早补回，导致随着更多的挤兑，再想掰正负偏离指标已经不太可能。
流动性告急后，华夏基金通过中信银行拆借大额资金，而中信银行资金来自央行再贷款；而华夏基金填进去1亿元风险准备金。此后，华夏基金一直在被证监会追责。此后华夏基金的诸多高管先后去职，与此案不无关系。汤晓东在2017年初也提出离职，后受到中信集团董事长常振明的一再挽留。
业内有看法认为，在这一风险事件中，部分原因来自华夏基金未能处理好和机构的关系，华夏的交易部门工作有疏漏，高管也有一定责任。
不过，这一风险事件的解决也促使了监管认识到规模巨大的货币基金看起来离风险很远，但在极端情况下，爆发系统性重大风险的可能性不能忽视（参见《财新周刊》2018年第18期"货币基金系统性纠偏"）。 2017年3月，证监会下发流动性新规征求意见稿；9月推出正式稿，并于10月实施。出于重要性考虑，流动性新规中为货币基金单设一章，从基金设立到投资端、再到赎回和机构风险准备金等都进行了规定。
而华夏基金原本是公募基金中的头把交椅，但2017年业绩在公募基金行业排名中有所滑落，除了凭借余额宝在规模和利润上冲到行业第一的天弘基金，和凭借工行背景业绩排名第二的工银瑞信外，华夏基金在规模上被易方达超越，利润排名落后至第四位。虽然这些排名未必能真正代表基金公司软实力，但这些国内市场看重的硬指标使得汤晓东遭受了来自股东方的持续压力。同期和他类似，从证监会办公厅副主任位置上到招商集团，任博时基金总经理的江向阳在国内环境里显得似乎更加如鱼得水，博时基金委外业务的规模扩大很快。
2018年4月，汤晓东从华夏基金辞职。
IV. 再入贝莱德
据财新记者了解，积极筹谋入华策略的全球资管公司桥水、贝莱德等，都将目光锁定了汤晓东。毕竟，以汤晓东的履历、背景，既具备境内外市场的实践经验，拥有跨越大洋的人脉资源和沟通能力，特别是曾在中国金融监管部门服务，又有中资金融机构的工作经验，这种背景对于急需开拓中国内地市场的外资大型资产管理机构而言，无疑是稀缺的。
最终，汤晓东接受了贝莱德的邀约。
根据贝莱德公布，汤晓东将直接向贝莱德亚太区董事长及负责人鲍哲钰 (Geraldine Buckingham) 汇报，并将加入贝莱德亚太区执行委员会。
贝莱德是全球最大资管公司，大头为ETF等共同基金业务。近年来得益于几次并购和资金流向被动管理的趋势，贝莱德管理规模快速扩大，2017年有逾1万亿美元流入（参见我闻金融人·事2018年6月28日"金融危机后的华尔街新任教父 贝莱德创始人芬克独家专访"）。2018年遭遇市场震荡后，贝莱德的资管规模一度跌至6万亿美元以下。但2019年一季度，全球市场大跌后的反弹，让贝莱德资管规模涨回6.52万亿美元。
同属被动投资见长的贝莱德和管理规模全球第二的先锋领航净流入加总，占去2018年全行业净流入的57%。不过，比较两者的净流入额，贝莱德1240亿美元的净流入额为先锋领航净流入额的约一半。不过，利用贝莱德的投资管理平台阿拉丁的其他机构管理资产规模已攀升至逾18万亿美元，包括汇丰银行、摩根士丹利、瑞银等大型资管机构。
在2018年股价下跌23.5%后，2019年至今，贝莱德股价上涨15%。
中国市场被芬克寄予厚望，是贝莱德下一个30年的三大战略重点之一。在4月9日发布的芬克年度致股东信中，他表示，"未来五年，亚洲预计将推动资产管理行业50％的有机资产管理规模增长，这很大程度是得益于中国市场对于多元化和长远投资方案需求的持续增加。我们的目标是成为在中国领先的全球资产管理公司之一。"截至2018 年3 月，贝莱德在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和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机制下拥有投资额度共计约为98.2 亿美元。
2018年6月，在中国登记成为私募基金管理人近半年后，贝莱德在华成立并备案了首只境内权益类私募基金，名为"贝莱德中国A股机遇私募基金1 期"，主要投资中国境内资本市场。"我感到非常兴奋。"现年66岁的芬克在接受财新记者独家专访时说，"三年后持股有可能达到100%。"
相比私募基金业务，作为全球最大的养老金管理人，贝莱德更看重公募业务。
执行中国战略，关键在人才。麦肯锡前全球总裁鲍达民曾告诉财新记者，芬克每到一处，都在留心人才，"这两天在北京参会也不例外"。贝莱德目前在大陆有约30名员工，三分之一为投资人士。据财新记者了解，贝莱德对A股市场的投资是由在上海和旧金山两地的系统化主动投资股票部门（SAE）参与做出。
目前，在私募基金管理人的政策开口下已发行的在岸基金产品包括富达国际、瑞银、英仕曼等。而桥水凭借其创始人达利欧在中国市场已经充分打开了知名度。一场来自全球资管公司逐鹿中国资管市场的比赛，看上去即将拉开帷幕。■
作者：刘彩萍 王力为
主播：李明明
图片：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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