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4日星期五
福山、弗格森兩人對俄烏戰爭的大辯論
就在昨天晚上,《政治秩序的起源》作者法蘭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以及《末日》作者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兩人在網路節目上展開了一場辯論。在對拜登反應方式的評價、俄烏戰爭是否不可避免、美國的責任、戰爭該如何結束等議題上,兩人意見全部相左。
福山讚許拜登在團結北約盟邦上的外交成就,包括讓德國的外交政策做出大轉向。他也拜登正在改善美國自阿富汗撤軍的無能形象。美國這回準確預判了俄軍的入侵意圖,也重新洗刷當年誤判伊拉克持有化武的汙名。
相較於福山,弗格森則嚴詞批判,認為拜登在對烏的外交政策上堪稱災難。
他認為美國給了烏克蘭虛幻的希望,所謂「口惠而實不至」,這才導致了戰爭。美國讓烏克蘭以為,自己的確有機會加入歐盟與北約,而後者是普丁絕對不會接受的戰略紅線。
問題在於,美國如果真能實現也就算了,但偏偏無法真的落實。且在面對俄國因被激怒而進犯時,最多也只能做到經濟制裁,這豈不彷彿在告訴獨裁強權:
就算我事先知道你要打,我最多也只能經濟制裁你。普丁會怎麼看?習近平會怎麼想?
福山不干示弱,反問弗格森又能怎麼做,還有什麼是華府應做而還沒實施、且能真正改變大局的嗎?
弗格森認為華府最大的問題,是不願意真正做出決定,抱持僥倖心態,只想要兩頭下注。他再次搬出因現實主義主張而「惡名昭彰」的季辛吉,認為美國檯面上只有兩個選項,而美國兩個都沒選。
要麼要求烏克蘭嚴守中立、否則普丁真的會入侵,要麼就在事前以各種手段幫烏克蘭武裝到底,別搞模糊兩端。(值得一提的是,後者也是弗格森對台灣議題的立場,他認為美國應該放棄戰略模糊)
福山再度反問,美國難道沒有協助烏克蘭武裝嗎?沒有提供訓練與情資嗎?那些擋下俄軍進逼腳步的貢獻,不也有美國的努力在裡面嗎?他認為弗格森的建議太過極端,在現實上完全不可行。
至於俄烏戰爭會如何結束?兩人也各執一詞。
弗格森認為眼下最好的劇本就是美國開始大力軍援烏克蘭,讓烏克蘭能夠堅持抵抗,好在檯面上有更多談判籌碼。次佳的劇本是美國居中斡旋,達成停火協議。美國在1973年針對同樣不是北約成員國的以色列,就是採用這個方式解決。
但就目前為止,弗格森認為美國做的太少。提供太多的國際輿論鼓舞,真正需要的軍事硬體卻給得太少太遲,無法讓烏軍長期抗戰。更糟的是,美國讓中國有了從中作梗的機會,更可能讓他們學到了「壞榜樣」,種下未來更多災難的可能。
福山認為弗格森簡直是失敗主義。俄軍後勤已經出問題,普丁還沒有勝利。俄軍縱有19萬大軍,也不可能控制烏克蘭全境。縱使基輔淪陷、政府垮台,俄羅斯也要面對長期的反抗與游擊戰。更重要的是,美國早已在將反戰車武器到醫療用品等各種必要物資運往烏克蘭。
弗格森堅決否認自己是失敗主義,堅持現實主義不同於失敗主義。他認為自己根據事實與數字說話,而不是西方媒體中目前充斥的誇示膨風,好似烏克蘭真的能夠無限抵擋下去。他也認為經濟制裁無法真正阻止或終結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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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森的種種說法,基本上就是現實主義的觀點。2014年時的季辛吉(Henry Kissinger)、2015年的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乃至同一年非外交圈或現實主義學派的喬姆斯基(Noam Chomsky),全都警告過美國對烏克蘭的外交政策有不切實際的風險。
福山在這場論戰中則是自由主義的代表,儘管我自己覺得他這回沒有表現得太好,有些時候太像是拜登官方政策的民間代表。但這有可能是因為他這算是「單刀赴會」,在保守派的場子裡面辯論,有些時候不好盡情展開。
我始終覺得現實主義與自由主義(或理想主義)是美國外交政策裡面的光與影,兩者同樣重要,也都彼此需要。
這一場辯論聽起來比較偏向前者,有比較多的外交預測,比較多的局勢算計與力量分析,比較少的理念與信仰,也比較少關乎個人的選擇。昨天分享《血色大地》作者史奈德與《人類大歷史》哈拉瑞的對話,雖不是在討論外交政策,但或許可說是後者的一種理想代表。
其中有一段史奈德與哈拉瑞說得實在太好,應該今明兩天會找個時間翻譯上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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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對了,最後還有一件事。可能是因為兩人的言詞辯論太猛烈,以至於我幾乎忘了這次辯論其實還有第三位辨士:美國哈德遜研究所的外交學者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在此向他說聲不好意思。
福山、弗格森兩人對俄烏戰爭的大辯論
《政治秩序的起源》作者法蘭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以及《末日》作者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兩人在網路節目上展開了一場辯論。在對拜登反應方式的評價、俄烏戰爭是否不可避免、美國的責任、戰爭該如何結束等議題上,兩人意見全部相左。
福山讚許拜登在團結北約盟邦上的外交成就,包括讓德國的外交政策做出大轉向。他也拜登正在改善美國自阿富汗撤軍的無能形象。美國這回準確預判了俄軍的入侵意圖,也重新洗刷當年誤判伊拉克持有化武的汙名。
相較於福山,弗格森則嚴詞批判,認為拜登在對烏的外交政策上堪稱災難。
他認為美國給了烏克蘭虛幻的希望,所謂「口惠而實不至」,這才導致了戰爭。美國讓烏克蘭以為,自己的確有機會加入歐盟與北約,而後者是普丁絕對不會接受的戰略紅線。
問題在於,美國如果真能實現也就算了,但偏偏無法真的落實。且在面對俄國因被激怒而進犯時,最多也只能做到經濟制裁,這豈不彷彿在告訴獨裁強權:
就算我事先知道你要打,我最多也只能經濟制裁你。普丁會怎麼看?習近平會怎麼想?
福山不干示弱,反問弗格森又能怎麼做,還有什麼是華府應做而還沒實施、且能真正改變大局的嗎?
弗格森認為華府最大的問題,是不願意真正做出決定,抱持僥倖心態,只想要兩頭下注。他再次搬出因現實主義主張而「惡名昭彰」的季辛吉,認為美國檯面上只有兩個選項,而美國兩個都沒選。
要麼要求烏克蘭嚴守中立、否則普丁真的會入侵,要麼就在事前以各種手段幫烏克蘭武裝到底,別搞模糊兩端。(值得一提的是,後者也是弗格森對台灣議題的立場,他認為美國應該放棄戰略模糊)
福山再度反問,美國難道沒有協助烏克蘭武裝嗎?沒有提供訓練與情資嗎?那些擋下俄軍進逼腳步的貢獻,不也有美國的努力在裡面嗎?他認為弗格森的建議太過極端,在現實上完全不可行。
至於俄烏戰爭會如何結束?兩人也各執一詞。
弗格森認為眼下最好的劇本就是美國開始大力軍援烏克蘭,讓烏克蘭能夠堅持抵抗,好在檯面上有更多談判籌碼。次佳的劇本是美國居中斡旋,達成停火協議。美國在1973年針對同樣不是北約成員國的以色列,就是採用這個方式解決。
但就目前為止,弗格森認為美國做的太少。提供太多的國際輿論鼓舞,真正需要的軍事硬體卻給得太少太遲,無法讓烏軍長期抗戰。更糟的是,美國讓中國有了從中作梗的機會,更可能讓他們學到了「壞榜樣」,種下未來更多災難的可能。
福山認為弗格森簡直是失敗主義。俄軍後勤已經出問題,普丁還沒有勝利。俄軍縱有19萬大軍,也不可能控制烏克蘭全境。縱使基輔淪陷、政府垮台,俄羅斯也要面對長期的反抗與游擊戰。更重要的是,美國早已在將反戰車武器到醫療用品等各種必要物資運往烏克蘭。
弗格森堅決否認自己是失敗主義,堅持現實主義不同於失敗主義。他認為自己根據事實與數字說話,而不是西方媒體中目前充斥的誇示膨風,好似烏克蘭真的能夠無限抵擋下去。他也認為經濟制裁無法真正阻止或終結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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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森的種種說法,基本上就是現實主義的觀點。2014年時的季辛吉(Henry Kissinger)、2015年的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乃至同一年非外交圈或現實主義學派的喬姆斯基(Noam Chomsky),全都警告過美國對烏克蘭的外交政策有不切實際的風險。
福山在這場論戰中則是自由主義的代表,他這回沒有表現得太好,有些時候太像是拜登官方政策的民間代表。但這有可能是因為他這算是「單刀赴會」,在保守派的場子裡面辯論,有些時候不好盡情展開。
我始終覺得現實主義與自由主義(或理想主義)是美國外交政策裡面的光與影,兩者同樣重要,也都彼此需要。
著名學者福山與弗格森對俄烏戰爭的大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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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于2022年3月7日"前海书札"微信公众号。
就在美国时间3月3日晚上,《政治秩序的起源》作者弗朗西斯·福山,以及《末日》作者尼尔.弗格森,两人在网路节目上就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战争,展开了一场辩论。
在对拜登反应方式的评价、俄乌战争是否不可避免、美国的责任、战争该如何结束等议题上,两人意见全部相左。
福山赞许拜登在团结北约盟邦上的外交成就,包括让德国的外交政策做出大转向。他也拜登正在改善美国自阿富汗撤军的无能形象。美国这回准确预判了俄军的入侵意图,也重新洗刷当年误判伊拉克持有化武的污名。
相较于福山,弗格森则严词批判,认为拜登在对乌的外交政策上堪称灾难。
他认为美国给了乌克兰虚幻的希望,所谓"口惠而实不至",这才导致了战争。美国让乌克兰以为,自己的确有机会加入欧盟与北约,而后者是普丁绝对不会接受的战略红线。
问题在于,美国如果真能实现也就算了,但偏偏无法真的落实。
且在面对俄国因被激怒而进犯时,最多也只能做到经济制裁,这岂不彷彿在告诉独裁强权:
"就算我事先知道你要打,我最多也只能经济制裁你。普丁会怎么看?"
福山不甘示弱,反问弗格森又能怎么做,还有什么是华府应做而还没实施、且能真正改变大局的吗?
弗格森认为华府最大的问题,是不愿意真正做出决定,抱持侥倖心态,只想要两头下注。他再次搬出因现实主义主张而"恶名昭彰"的季辛吉,认为美国台面上只有两个选项,而美国两个都没选。
要么要求乌克兰严守中立、否则普丁真的会入侵,要么就在事前以各种手段帮乌克兰武装到底,别搞模糊两端。
值得一提的是,后者也是弗格森对台湾议题的立场,他认为美国应该放弃战略模糊。
福山再度反问,美国难道没有协助乌克兰武装吗?没有提供训练与情资吗?那些挡下俄军进逼脚步的贡献,不也有美国的努力在里面吗?他认为弗格森的建议太过极端,在现实上完全不可行。
至于俄乌战争会如何结束?两人也各执一词。
弗格森认为眼下最好的剧本就是美国开始大力军援乌克兰,让乌克兰能够坚持抵抗,好在台面上有更多谈判筹码。次佳的剧本是美国居中斡旋,达成停火协议。美国在1973年针对同样不是北约成员国的以色列,就是采用这个方式解决。
但就目前为止,弗格森认为美国做的太少。提供太多的国际舆论鼓舞,真正需要的军事硬体却给得太少太迟,无法让乌军长期抗战。更糟糕的是,美国让中国有了从中作梗的机会,更可能让他们学到了"坏榜样",种下未来更多灾难的可能。
福山认为弗格森简直是失败主义。俄军后勤已经出问题,普丁还没有胜利。俄军纵有19万大军,也不可能控制乌克兰全境。纵使基辅沦陷、政府垮台,俄罗斯也要面对长期的反抗与游击战。更重要的是,美国早已在将反战车武器到医疗用品等各种必要物资运往乌克兰。
弗格森坚决否认自己是失败主义,坚持现实主义不同于失败主义。他认为自己根据事实与数字说话,而不是西方媒体中目前充斥的夸示膨风,好似乌克兰真的能够无限抵挡下去。他也认为经济制裁无法真正阻止或终结战争。
弗格森的种种说法,基本上就是现实主义的观点。2014年时的季辛吉、2015年的米尔斯海默,乃至同一年非外交圈或现实主义学派的乔姆斯基,全都警告过美国对乌克兰的外交政策有不切实际的风险。
福山在这场论战中则是自由主义的代表,尽管我自己觉得他这回没有表现得太好,有些时候太像是拜登官方政策的民间代表。但这有可能是因为他这算是"单刀赴会",在保守派的场子里面辩论,有些时候不好尽情展开。
我始终觉得现实主义与自由主义(或理想主义)是美国外交政策里面的光与影,两者同样重要,也都彼此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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